孙浩：经济学视角理解区块链技术

7月19日，在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主办的第六届中国中小企业投融资交易会期间，举办了推动世界、引爆未来—2018区块链发展生态峰会。盛会在中国中小企业协会的指导支持下，北大PE投资联盟、全球30人联盟、块马财经携手区块链领域的行业大咖、项目方、资本方和战略媒体一同来论剑京城。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业务研究部主任孙浩，以“从经济学视角理解区块链技术”为主题发表了精彩演讲。

很多人对数字货币和区块链的关系感兴趣，孙浩认为法定数字货币并不一定依赖于区块链技术，各国央行的试验中，有些试验和产品是基于区块链技术的，但也有一些是依赖于传统分布式系统来做。我国零售支付体系的创新实践表明，基于传统分布式架构的支付体系基本可以满足日常支付的大部分需要。孙浩指出，须将央行数字货币与区块链技术解耦，中央银行秉持“技术中立”原则，会审慎评估每项可选技术，以满足数字货币的业务需求。

以下为演讲实录：

区块链技术现在正处于在风口当中，以金融行业为例，从加密货币产品到现在很多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应用，区块链正在逐步探索多元化的应用场景。但我们要看到的是中间的这种潜力是否可以转化成为真正对产业界的影响，还取决于很多因素，不仅取决于技术研发的供给，也可能会更加遵循于技术扩散的一般经济学规律。所以今天就借这个时间给大家报告一下在这方面我们一点抽象的思考，帮助大家务实理解这个进程。实际上，看区块链这个技术，发现它是一个非常工程化的一个组合式的创新，它应用了密码学、对等网络、可信计算、共识机制加上博弈论等技术组合在一块实现工程上的解决问题，最初是为了解决点对点的去中心化电子货币系统的需求。但是从技术架构来看，它实际上要尝试构建一种分布式的、让大家难以篡改的，而且能够灵活部署的分布式计算架构，支撑现在数字经济越来越广泛的点对点业务需求，这是它的一个初心和想法。我们可以把区块链技术创新的过程，从两个角度来分开，一个是工程学角度，基本上区块链技术到一个应用场景来做试验，先要做一些技术验证工作，觉得可行再做一些POC，就是概念验证的工作。概念验证以后发现大概有一些增量收益投入产出比比较，是正向以后，再在一些相对更加核心的业务场景进行试验。试验以后做一些测试，进入相对生产化的开发环境，大概就是从工程开发的角度来推进这个过程。

如果从技术创新经济学的研究角度来看，大概是一个四阶段过程，传统上我们说R&D大家都清楚是研究和开发的过程。最新研究认为，实际上技术创新扩散历程可以叫R&3D，R&D以后还有一个示范和推广的过程。研究、研发、示范（demonstration）、推广(deployment)：从研发到成熟到大规模的应用，一共四个阶段。根据学术研究的发现，大概有两个阶段是比较容易产生危险的，第一个阶段是从基础性的研究发明到真正落地实际产品过程，这是第一个阶段。有时候会称为“死亡之谷”，第二个容易出现风险的地方，从真正的实际产品做完验证之后，到大规模的推广有人称为“达尔文之海”，创新到落地的过程。这两个阶段蕴含巨大的风险。用这个框架看区块链技术，发现区块链技术现在的创新确实面临很大不确定性，比如说技术上一些壁垒，我们经常提到的系统可扩展性，系统效率，隐私保护机制，我们用到其他业务场景里面去，用一些全网广播的信息的全透明性不适用业务场景。怎样做一个隐私保护机制适应要求，需要更好的机制和共识协议的达成。但是实际上在项目工程过程中怎么做好成本控制，怎么做好需求确定，然后在我们推进区块链技术发展过程中，怎么来把它在内部做好资源配制和优先级控制。 这就是项目管理方面的东西。

以上因素共同决定了区块链研发的过程具有不确定性。另外一方面看到在区块链技术创新过程中，也会有一些积极的因素，比如说我们会发现人类的创新扩散周期在变短，基本上要从电力或者是蒸汽机发明到普遍应用大概用几十年时间，从互联网的发明普及应用也就是十来年时间，有可能区块链创新周期会更缩短。实际上在研发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有类似的迹象，比如说现在区块链的创新开发语言、开发环境都比较完善。所以开发的组合的创新速度，迭代速度非常快。另外一块因为现在区块链技术很多是开源架构，这就跟我们原来比如微软开发Windows是不一样的。大规模软件产品的话，必须到这个公司团队中去，很长时间的学习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做的。

但是开源软件的话就不一样了，大家能够很方便的下载代码来学习前人是怎么设计这个东西的，这客观上加快了知识扩散的进程。另外一块我们区块链的创新发展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社区化的，在每一个区块链平台都会有一个开发者社区。社区互相的传帮带、互相的交流也加快创新知识扩散进程。扩散进程和人才培养快速的发展，实际上加快了区块链技术的一个创新的历程，这是积极的因素。

所以实际上从我们刚才说怎么跨越达尔文之海，这里面面临不确定性，也发现了积极因素，我提醒大家的是，在我们整个一个推广应用过程当中，要与实际业务相结合，就不光是技术创新的事情了，改造现有业务的结构和业务里面利益相关方的关系，涉及到利益调整，可能是过程更加复杂和艰难。

另外，现在谈的比较多是区块链技术有没有网络效应，一般来说做互联网产业都说自己的产品有网络效应，本质上是因为网络中间的节点，大家具有互补性，从而形成外部性。让你增量边际收益递增，或者网络价值随着网络规模而加速增大。区块链技术跟网络效益中间什么关系？看到很多时候产业界想法很多是非常美好，中间存在一些似是而非的认识。按照我们观点来看，首先一点是公链上的代币系统是否具有网络效应并不代表区块链技术本身存在网络效应。代币本身是不是存在网络效应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虽然大家会看到虚拟货币种类非常多，但是真正致力于做支付媒介或者说做另类货币产品实际上还是比较少的。所以我们虽然可以从实证研究可以看到，货币和支付体系确实存在着非常明显的网络效应，但是如果你这个代币仅仅是一个功能性的使用凭证，本身并不是会具有特别强的网络效应。代币系统本身的网络效应也不等同于区块链技术的网络效益。

第二点应该认识到，区块链的网络效应可能并不仅仅是取决于它是公有链还是联盟链、私有链。公有链系统可以节点自由的加入和退出，但说它一定有网络效应这不对的，区块链是否存在网络效应取决于业务的设计。

引来第三个关于网络效应的而观点是，区块链自身从现在观察来看，并不直接引发网络效应。那它更多的可能随着大家多节点加入，随着更多人激励相容地来做这个事情，可能在生产供给端有规模效应，需求端的网络效应必须取决于更上一层实现。这角度来看，大家可能理解现在大的公有链系统都在积极的布局投资DAPP，去中心化应用的生态，从而汲取更多网络效应和网络生态。 类似于跨链技术和协议的安排，有可能在底层解决信息孤岛问题，可能助力于网络效应进一步的呈现。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很多人提到区块链有可能怎么颠覆，改革业务各个方面。如果是从创新技术经济学角度来看的话，熊彼特将一类技术会命名叫做“经济范式的变革”，不光是技术上的创新。产品、过程、技术、组织管理组织的涌现，使得生产力提升，开启新的产业投资周期。比如说历史上蒸汽机和电机发明，会推动整个产业周期的启动。

区块链技术是否属于这一类技术经济范式变革？我个人认为有待于观察。这种变革性的技术就算是真正发挥作用，其实也需要很长的过程。电机一开始放到工厂里面去的时候，当做这个工厂是创新领先者一个标志，做一个瞻仰品，并没有送到生产线。电机接到生产线上去让大家用起来，实际上电机发明以后很长时间了，区块链现在技术来看，我们也看到类似这样的倾向，有很多地方大家其实是在揣着答案寻找问题。有一些系统上的实验，基本上在局部的环境在做一些替代性的实验。而并没有引发全局性、系统性的增量和优化。这是区块链技术需要克服的问题，如果想成为一类真正的具有范式变革技术潜力的话。

这是一个例子，加拿大央行做的实验，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用区块链技术现在还没办法取代中心化的大额支付系统，但是也要观察这个技术本身在快速的演化，有可能有更多潜力。如果说技术创新和范式创新的话，我要提醒大家的是，通常带来一个金融的炒作的周期，本质上是因为大家对它的期望和发展速度是不匹配的，存在一个时间错配的问题。这种非理性繁荣一般会把这个技术推到一个非常高的高潮。最后再下沉，像2000年左右互联网泡沫的破灭一样。基本上像炒作曲线一样，会看到很多技术存在这么一个曲线的过程，有可能区块链技术也可能经历这样一个过程。这对于我们从业者来说，是要做到充分一个心理准备的。

很多人也感兴趣说，数字货币跟区块链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在这里跟大家说明一下，法定数字货币并不一定依赖于区块链技术。。有一些产品和实践基于区块链技术，也有一些依赖于传统分布式系统来做的，像我们国家现在零售支付那么发达，传统的分布式架构的这种支付体系基本上可以满足我们日常的零售支付的大部分需要。我特别说明的是，数字货币跟区块链技术是解耦的状态，中央推行数字货币实验的时候，秉承“技术中性”态度来看，并不是一开始捆绑到一个技术路线上去，从需求方视角来选择最优化技术满足动态的业务需求。

总结一下，对于产业界来说，在座可能更多的是从业者，我们其实应该对区块链技术的创新的不确定性跟它的可能遇到的困难做到重足的认识和准备，甚至做好“过冬”准备。因为区块链技术可能引发的是一些基础设施上的，或者是一些产业链条上的变革，那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说公共部门，现在会做一些推广示范，做一些产业政策。包括做一些标准化的协调制定工作，有利于克服外部性困境，助推这个技术的发展。这个过程中，我们要强调的是必须要把握公共政策干预时机和力度，以免过早介入传递不必要的信号。避免妨碍我们民间创新或者产业界创新。

对于金融监管部门来说，如果说区块链技术会影响到金融业务的发展，必须我们要在鼓励金融创新和防范风险之间有一个平衡，这也是监管者的责任。汇报这么多，谢谢大家！